十一、信仰
人们不一定要在圣城住够八天,吃过羔羊便可以陆续返家了。纳匝肋人收拾起帐篷行装,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离开圣城。孩子们更不愿意走,仍沉浸在节日的兴奋中,心还留在耶路撒冷,由大人连哄带劝强拉着赶上队伍。耶稣和小伙伴们一样激动,不过他自觉地跟着若瑟,沉默不语,一副陶然其中的神态。后来他与雅各、犹达、若望、西满几个堂表兄一起走,西满挽着他的胳膊,他俩差不多大,边走边唱圣咏,满脸喜悦。耶稣不是第一次来耶路撒冷,对这里非常熟悉,他聪明机智,又去过许多地方,很见过些世面,玛丽亚和若瑟对他非常放心。一个平安的逾越节过去了,没有什么特殊事情发生,他们松了一口气,可又略有怅然若失之感,12年中已过了11年平淡无奇的生活,还要这样平凡下去吗?天主似乎把他们忘记了。而转念又想不是应该如此吗?耶稣平平安安地成长不就够了吗,这是父母对孩子最大的心愿。
在一种轻松愉快的心境中,他们随着队伍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往回返,女队在前,男队在后,几个小一点的孩子有时在男队中有时在女队中。队伍在中午祈祷后动身,准备走三四个小时在日落时到达第一个住宿站。走了一半多的时候,玛丽亚感觉到有一会儿没见过耶稣了,起先她想可能是跟着若瑟,后来一直看不见他的影子,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心里疑疑惑惑的,看见西满跑来跑去,就叫过他来问:“西满,你看看耶稣在哪儿,让他过来一会儿。”西满答应走了,过了一会儿,若瑟跟着西满一起赶上来,西满嘴快地说:“姨妈,我找不到耶稣,他不在姨夫那里,也不在我们中间。”
若瑟向玛丽亚说:“耶稣没有跟着你一起走吗?我也有一会儿没看见他了。我以为他跟你走着,心里也正想他在哪儿呢,这么多的人往前看又看不清楚。你有一会儿没见他了吗?”
玛丽亚心里有些着急了,说:“没有啊。很长时间没看见他,我以为他和你在一起,可是一直不见他。”
若瑟也有些不安了,仍宽慰玛丽亚:“不要着急,他可能同别人在一起。我去找找他。”说着便前前后后去寻找耶稣,问这个问那个见没见到耶稣,都说:“没有”,“有一阵子没有见他了。”雅各说:“我们出城的时候在一起,后来好像没有见过他。”西满也说:“出城时我还挽着他的胳膊呢,后来,后来就不知道他哪儿去了。”
若瑟越来越紧张,他又往前面后面的其他村镇队伍中寻问,结果也没有。“这可怎么办呢?”会堂长又派出二个人帮着若瑟寻找,可是仍不见耶稣。玛丽亚已着急得心乱如麻,“耶稣到底是走丢了,还是出事了?”她又不能揭开面纱东奔西跑地去找,只能干着急,便不停地祈祷。若瑟想马上返回耶路撒冷沿路寻找,会堂长劝他先随队伍到宿营地,在那里等一等,多派些人在周围其他队伍中去找,也可能耶稣找不到自己的队伍后和别的队伍一起下来,他知道队伍在哪里住宿,他已经来过几次,很熟悉,即使真受了伤,别的队伍也会将他带下来,至少会带来消息。住宿地其实就要到了,不过半个来小时,玛丽亚和若瑟按捺住焦躁,不停地祈祷。
一到住宿地,会堂长马上派出十几个男子与若瑟分散到各处去寻找耶稣。一个来小时后,寻找的人陆续回来了,谁也没有找到耶稣,其他村的人在路上根本没有见到过耶稣,也没有听到有出事的消息。难道耶稣没有出城?若瑟和玛丽亚决定马上按原路返回去寻找,会堂长想给他们再派两个人一同去,他们谢绝说:“不要了,大家已经很累,都需要互相照应,不要再让别人一家人分开,会互相牵挂,我们也会心里不安,有我们两个可以了。”他们只求乡亲们为小耶穌,为他们祈祷。乡亲们都安慰他们:“不要着急,耶稣聪明懂事,不会有意外。我们这就为他,为你们祈祷。我们也会一直沿路留心着寻找他。”
若瑟和玛丽亚告别乡亲们,点燃火把,在夜色中又按原路往回返。乡亲们叮咛着,目送他们走出很远,便马上集合起来为这一家祈祷。
耶路撒冷的灯火照亮了半片天空,加上地中海纯净的月华,使夜色很亮,道路清晰可辨。两人先作了一个短暂虔诚的祈祷,使一直爬山越岭往回找。玛丽亚没骑驴子,她撩起面纱与若瑟一边走一边察看,一路呼唤着耶稣的名字,每个沟坎都要寻看一番,他们担心耶穌摔倒在道路外受了伤。夜很静,耶路撒冷的歌声隐约可闻,一轮明月宁静地挂在夜空,树木泛着微微亮光,肃静模糊,偶尔有小动物窜来窜去的声音,或猫头鹰发出一两声高叫,时而踩动一块小石头轱碌碌在树丛中引起一串幽深的回响,若瑟担心玛丽亚害怕,时时保护着她。玛丽亚问若瑟:“耶稣会不会留在圣殿呢?”若瑟若有所思地说:“他在圣殿干什么呢?”
快到耶路撒冷了,一路毫无耶稣的影踪,他们的噪子喊哑了,鞋也踩断了,每一道沟坎下,每一块大石后,都仔细寻找了,没有耶穌。他们焦灼慌乱,烦恼不堪,耶穌到底在哪儿呢?他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走失呢?还是出了事故?他就是他们的一切啊,他是天主的许诺,也是整个民族的希望,是数千年的期盼,而他们竟把他丢了!充满他们心灵和思想的只有一个念头:“耶稣怎么了?耶稣在哪里?”
他们一面寻找一面祈祷,三四个小时的路程走了多半夜,黎明的时候进了圣殿。圣殿三层院落仍挤满了人,没有看到耶稣,他们又返回纳匝肋村扎营处及周围去寻问,那里已驻扎了其他地方的人,他们向人们描述耶穌的长相、衣着,询问是否见到过这孩子,人们都摇头说没有,不过也没有听说发生事故。他们只好又折进圣城去寻找,站在橄榄山顶,回顾来路,一队队人群像蚂蚁一样爬行在各条道路上,人们来来去去,兴高采烈,哪里有耶稣?前望耶路撒冷,熙来攘往,摩肩如云,歌声震天,语声噪杂,到哪里去找耶稣?两人跪在一个僻静处,仰天祈祷:“上主,我向你把我的心举起:我的天主,我全心投靠你…”
祈祷后,他们整理了衣服,随着下山的人群挪下橄榄山,上圣殿山,首先直奔圣殿院。整个圣城,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在这种情况下找一个孩子真如大海捞针。玛丽亚和若瑟连挤带着急,弄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可是转遍圣殿,不见耶稣踪影。
二人焦急万分,不停地祈祷着,艰难地挤出圣殿院,又去城里寻找,这里人少一些。上城下城都走遍了,到处打听,到处寻看,嗓子焦干冒火,眼睛也看花了,见到穿浅棕色长袍的就追上去,看到金发垂肩的就喊耶稣,遇到12岁左右个头的就仔细盯着看,可是都不是,不是。哪里都没有,没有。夜晚,他们仍不放弃,在所有街道和舞蹈的人群中寻找,依旧没有。
后半夜,他们在橄榄山山坡上停下来。一日之间,玛丽亚憔悴了许多,嘴上起了一溜燎泡,若瑟苍老了许多,四十来岁的人看上去像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他们寂寞、孤独、焦灼、四目空空。若瑟扶玛丽亚坐在草地上,久久无言。玛丽亚干燥的眼里又簌簌淌下泪水,若瑟眼眶也潮湿了,沙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他低声对玛丽亚说:“玛丽亚,我对不起你,没有照看好耶稣。我怎么就没有发觉他不在身边呢?”他满面忧愁自责。
玛丽亚急忙安慰若瑟:“不,不,若瑟,是我的错。作为母亲,我太疏忽了。儿子丢失了,我却没有发现。”她的声音悲凉负疚懊悔,又叹息一声说:“我在来的时候一直留心关注着他,怕出什么事,可是回去的时候竟放松了。我为什么不坚持呢?怎么可以不坚持呢?”另外还有一点让他们不安,他们不知道是否是天主将耶稣又要走了,不让他们抚养了。他是默西亚,天主子,他来历非凡,怎么会丢失?她小心翼翼地问若瑟:“若瑟,你说是不是我们不配作他的父母,天主从我们身边取走耶稣了?”若瑟安慰他说:“玛丽亚,不要想那么多,由于我们做父母的疏忽使孩子遗失,的确是不应该的。我们要有勇气负起这个责任并去寻找他,我们一定能找到他。”若瑟的话鼓舞了双方,在失子的心痛,失职的负疚深深抓紧着心,使他们心乱如麻,心痛如绞,慌乱焦灼的情况下,勇气和信心仍执着地抬着头。
若瑟从袋子里拿出几块干饼和水,可是谁也不想吃,吃不下,只喝了几口水,便跪在地上,面向圣殿一同祈祷。他们心神恍惚,虽置身于通明的灯火中,心灵却黑暗得像个深洞,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强迫自己祈祷,祈祷,“上主,我向你把我的心举起;我的天主,我全心依靠你。凡期望你的人决不会蒙羞,惟冒味失信的人才会受辱。上主,求你使我认识你的法度,并求你教训我履行你的道路。还求你教训我,引我进入真理之路。我终日仰望你,因为你是救我的天主。上主,救你忆及你的仁慈和恩爱;因为它们由亘古以来就常存在。我的罪愆和过犯,求你不要追念;上主,求你纪念我,照你的仁慈和良善……上主,为了你圣名的原故,求你赦免我重大的愆尤。不论是谁,只要他敬畏上主,上主必指示他应选的道路,他的心灵必要安享幸福,他的后裔必能承继乐土…”
祈祷使他们平静下来,然而依旧是一片黑暗,对耶稣到底怎么了还是一无所知。他们呼天不应,喊地不灵,天主似乎躲在幕后,任他们向着黑暗的深渊沉落,孤独、压抑、没有救助,天主啊,怎么了!耶稣到底是走失了,还是受了伤,还是故意离开?他们失去了目标,感受到挫折,12年的心血,12年的努力,12年的爱,一生的所系,似乎毁于一旦,天主的承诺怎会丢失?“主,你的话是人脚前的灯,路上的光。求圣神开启我们的心智,使我们看请上主的圣意。”即使在黑暗中,他们仍排除消沉和压抑,坚持着不抱怨不失望,而向上主散开心怀。
一夜只坐着打了几个小盹,晨祷前,他们早早来到圣殿,几十万个喉咙高唱:“以色列!你要听!上主,我们的天主是惟一的天主。你要全心、全灵、全力爱上主,你的天主·…”天主,天主,到最后能够驱散以色列人心头阴云的只有天主。对天主的坚定信念使以色列人在任何境况下总能看到光明,即使那光明是微渺的…没有天主就不会有以色列民族的存在,它早就会像巴比伦、亚述一样成为遗迹;没有天主,以色列人就不可能在数千年不断的苦难中仍坚强地站立。这个弱小的民族在各国列强辗转打击下,经历一次次毁灭性摧残,越过了一个个大帝国的死亡而生存至今,惟一的原因是一一天主。天主给了他们意义,天主给了他们力量,天主给了他们崇高,天主给了他们永恒的希望,天主给了他们坚韧执着,天主使伤害人心灵的痛苦转化为走向完善的途径,使他们战胜痛苦,在痛苦中步步登高,成就人生。以色列是属于天主的!玛丽亚和若瑟还要寻找耶稣,他们要竭尽全力去寻找他,用整个生命去寻找他。早祭结束,人群分散,玛丽亚和若瑟又在圣殿内寻找。三大院落,他们艰难地一步一步从人潮中进进出出,努力张望着,轻声呼叫着。一个上午又要过去了,仍不见耶稣。中午多数人去吃饭了,撒罗满廊下还挤着一堆人一动不动,玛丽亚和若瑟走过去,那是经师在讲旧约,尤其是人们久待渴望的默西亚,历代先知的预言应该怎样理解。玛丽亚和若瑟蹑手蹑脚走进去,仔细听着,悄悄看着,忽然他们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屏息再听,是的,那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那是融化在他们生命中的声音,那是照亮他们心灵的声音。几个男孩席地坐在经师最跟前,毕恭毕敬地听经师讲经,正中间那个就是耶稣。玛丽亚和若瑟使劲看着,似乎不敢确认,互相说:那是耶稣?那是耶稣?那是耶稣!他们长长舒出一口气,几乎要瘫倒在地了。那真的是耶稣,是耶稣。他们扶着石柱站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面容上露出苦痛后无力的微笑,由衷地叹息:“感谢天主,他在这里。” 经师讲解完一段,请大家提问时,耶稣举起手,经师许可他说话后,他便彬彬有礼地向经师请教,也谦恭自然地回答经师发问,他的对答敏捷、中肯、贴切、透澈,使所有听到的人啧啧称奇。造诣高深的经师耆老或抚须微笑称赞,或陷入沉思。玛丽亚和若瑟先是为寻到耶稣而喜悦,又看到耶稣在问答中显示出的智慧和见解后,便惊异不止。他才12岁,虽然自小便显出不同一般的聪慧,但是对经文的理解毕竟需要人生经验和历史知识的积淀。不过,他毕竟是默西亚,也许他已经意识到他的使命。他当然应该比别人更清楚他的使命,更明晰历史对他的预言。可是他会现在就开始工作吗?他才12岁,他们还从来没有将他奇特的出生及天使的话告诉过他。他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吗?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终于等到讲解和问答告一段落后,休息的时候,人们各自散开,有的回营地吃午餐,有的在廊下吃几颗橄榄就着干饼喝几口水,边吃边聊着刚才的话题。玛丽亚急忙走近耶穌身旁,轻轻抚住他的肩膀,用温和的声音问他:“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这样做?看你父亲和我多么焦急地到处寻找你。”
耶稣还沉浸在思考中,看着他的父母目光有些茫然,平静地回答:“你们何苦找我呢?难道你们不知道我必须留在我父家里吗?”玛丽亚和若瑟愣住了。这是一句很不近情理的话,他似乎没有感到父母的痛苦,焦急和牵挂,但他们没有生气,孩子的话使他们深思。他的父亲?若瑟?若瑟与他留在这里有什么关系?圣殿,是天主的家——“他要称为至高者之子”,他要留在天主的家里,是这个意思吗?是的,他不是若瑟的儿子,他真的已经意识到他与天主的关系?他称天主为父吗?这个称呼的确切含义是什么?以色列的代表?义人?以色列称自己的民族为天主的儿子,称义人为天主的儿子,但是最明确的是称默西亚为天主的儿子,那位负有伟大使命的神秘使者。那么耶稣已经知道他就是默西亚吗?就要开始他的使命了吗?他才只有12岁啊。
玛丽亚和若瑟不知所措,这时一位老经师走过来拍着耶稣的肩膀,向若瑟说:“这是你的儿子吗?他是一个有天主恩宠的孩子,与众不同。求天主赏赐他,他会大有作为,会成为一个好经师。如果他愿意的话,等他再大一些时候,欢迎他到耶路撒冷经师学校来学习。你们当父母的可不能放松对他的管教啊。”
若瑟谦虚地应答着,同时感谢天主。耶稣很有礼貌地向经师致谢,告辞,他没有留在圣殿,而是跟着父母离开圣城,踏上回家的路。路加福音记载:“他同他们下去,来到纳匝肋,属他们管辖。他的母亲把这一切默存在心中。”
玛丽亚和若瑟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各拉着耶稣一只手,失而复得使他们格外感受到珍爱、幸福,更敏锐地感受到耶稣对他们的价值,他们又看到明媚阳光,又能够喜气洋洋了。可是他们也更认识到肩上的责任,耶稣已经在探索他的使命。
他们将耶稣夹在二人中间,人再多,再杂乱不能让耶稣稍有闪失了。耶穌拉着父母的手挤出圣殿院,下克则隆谷,过桥时他走慢了,看着河中汨汩流淌的血水发愣。那里腥气逼人,几十万只羔羊血将河水完全染成了红色,形成一条血流。耶稣站住,自言自语说:“几十万只羔羊的血,他们曾使以色列人从埃及法老权下逃脱,走向旷野,回到福地,向天主献祭,千余年过去了,年年宰杀数十万只羔羊,年年诵读出谷记,年年纪念那次逾越,年年也盼望默西亚在逾越节的夜晚像梅瑟率领以色列人浩浩荡荡出离埃及一样,起义宣战将罗马人赶出巴勒斯坦,使以色列重获自由。默西亚的领导真会是这样吗?不然又会是什么样子?一直奴役着人的是什么呢?”
玛丽亚和若瑟听着耶稣自言自语不由也陷入了沉思,思绪回到千余年前,那遥远的第一次逾越对今日的人有什么意义呢?人在渴望什么呢?一次新的出谷,新的走出埃及?走出什么样的埃及?奴役、苦难?走向什么样的旷野?自由、崇高、朝拜天主?天主曾对接受使命的梅瑟说:“你要同以色列的长老去见埃及王,对他说:上主,希伯来人的天主遇见了我们,现在,请让我们走三天的路程,到旷野里向上主我们的天主举行祭献。”那么现在社会的埃及是什么?出谷是什么?需要什么样的逾越?每一个人的埃及又是什么,它的根本是什么?他们想到天使的传报:他要将他的人民由他们的罪恶中拯救出来;他是启示异邦的光明,以色列的荣耀;他的王国是无限的,他的王权没有终结。也许默西亚会为人类带来决定性的救赎。他的拯救会是什么样?他如何救人于罪恶?这年年几十万只羔羊,难道它们的牺牲便能消除人的罪恶吗?这羔羊血并不能浇灌人的生命,也无法改变人的生活,谁能再还给人自由,给人清新的生命?默西亚你将怎么做?
来来去去的人挨肩擦背,不容他们多停留,人潮将他们推上橄榄山。在山顶,一家三口面向圣殿恭立,虔诚地施礼拜别。
耶稣这次来圣城收获很大,他以明晰的眼光和心灵目睹了以色列的虔诚,也看到了司祭中存在的贪婪,以及经师对天主启示认识中的朦胧之处,也看到了羊门附近等待天使救援的残疾病苦之人,他在独留圣城的几天周游了圣城各个重要地方,他看到“父亲”的家中都有些什么人。
“百善孝为先”,耶稣是属于圣殿的,20年后他要为圣殿把自己竭尽,以此为众人带来决定性的终极逾越。在为全人类打开生命的清泉之前,他先为他的父母承欢尽孝,做他父母的生命喜乐之泉。他是完人,理想人,不论对人类还是对他的父母。
耶稣跟随父母回到纳匝肋,像每一个儿女一样在父母、家庭中生活,只是他比其他任何人更完美。这是一个完美的家庭,父慈母爱子孝,宗教气氛浓厚。相爱至深,但不局限在小家庭内,他们对每一个人都怀着真诚的爱心,他们将自己的家庭放在社会之内,正如将自己放在天主之爱内。
耶稣己经能帮助父亲做准备工作,开始学习门窗、农具的制作。父子俩活做的好,为人又诚朴、友善、乐于施助,有时顾客交不出钱,他们一样将活做的又好又及时,让拿去先用,钱以后再说。附近的农夫、园主都喜欢来若瑟的木匠房修理或订做农具、家具,有时也请他去家里修理。耶稣能独立干活后常替父亲出去上门服务,有时也做些农具到大道上去卖。还有玛丽亚的刺绣,以质量好、精美实用出名。人们都说:“毕竟善有善报,人们指责雅敬不生育,看天主赏赐他多么优秀的后代。人们真不该急着评论一个人好坏,只有天主才认识人啊。”
他们生活俭朴,遵守古训,奉行清静淡泊的理想,“不富裕,也不贫穷”。若瑟常乐呵呵地和耶穌一起唱颂箴言中关于贫富的祈祷:“主,请令虚伪和欺诈远离我,贫乏和富裕勿赐予我,只供给我必须的食粮,免得我吃饱了,背负你说:谁是我的主。也不要使我过于贫乏,因而行窃加辱我天主的名。”平常一日三餐,只有面饼、乳品、蔬菜和水果,有时会有几片鱼,大节日时喝些葡萄酒,都是自家酿制的。衣服一年四季都是麻布长袍,冬天加一件羊毛外套,外套的衣边上缀饰着流苏。头上蒙一幅披巾,在前额束紧,直披到肩臂,垂至腰部,大方优美。进堂时穿上配紫带的礼服,额和左腕上系着装《圣经》摘录册的小袋子,系腰带,脚穿有底无邦的带子鞋。
他们很勤劳,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因为劳动是天主的赏赐,是人对自己的再创造,对自己自然存在的体验。对以色列人来说劳动远远超于维持生存的单调操作,劳动不是为了肉体而施加于灵魂的奴役,而是灵魂能力自我发挥对肉体的养育,是人对创造主,肖像对主人的模仿。主,是创造的主,人岂敢懒惰。天主创造人类后曾有令:“你们要治理大地,管理海中的鱼,天空的飞鸟,和在地上爬行的有生魂的动物。”这是人之荣耀和尊位的体现,劳动带上奴役性是在亚当、厄娃犯罪之后,是人类罪恶之果,但是以色列人一直在企及着那最初的赐予。大自然中的忙碌、逢勃生机也是对他们的启迪和督促,箴言说:“懒汉,你去看看蚂蚁,观察它的作风,便可得些智识;它没有领袖,也没有监督,没有君王,但在夏天却知道准备食粮,在秋收时贮积养料。懒汉,你要睡到几时,你几时才睡醒?‘再睡片刻,再假寐片刻,再抱臂躺卧片刻!’这样,贫穷就要如同窃贼,困乏也如同武士,向你侵袭。”(箴言6)但对他们来说劳动不是为囤积财富,而为了活跃心灵,创造自我,丰富生命,德训篇第三十一章说:“凡贪爱金钱的人,不能称为义人;凡追求利益的,必走入迷途。许多人为了金钱而失足,他们的丧亡就在眼前。金钱对于拜金的人,是绊脚的木椿;迷爱黄金的人,必招患祸!一切愚人都成了它的俘虏。”“忠诚笃实的,将满屋福祉;急于致富的,将难免无过。"(箴言28)他们认为世上的一切只有人本身才是真实的,甚或只有人的灵魂才最真实,一切都是为了人灵性生命的成长。
由于对人尊严的无上看重,以色列人很厌恶行乞,“凡对别人的饭菜有所期待的人,他的生活不能算是生活,因为他是用别人的饭菜来污辱自己的灵魂。乞食也许甘甜,在肚子里却有如火烧。(智慧书40)贫穷行乞是羞辱,为富不仁是更大的罪恶。为了使每个人都拥有人的自尊,他们甚至将施助救困定为法律,梅瑟在申命纪第十五章中明确规定:“如果在上主你的天主赐给你的地内的一座城里,在你中间有了一个穷人,又是你的兄弟,对这穷苦的兄弟,你不可心硬,不可袖手旁观,应向他伸手,凡他所需要的尽量借给他。你应提防,不要心生恶念说:‘第七年的豁免年快到了!'就冷眼对待你穷苦的兄弟,不借给他什么。如果他呼求上主反对你,你应负罪。你应尽量供给他;供给他时,不应伤心,因为为了这事,上主你的天主必在你的一切工作,和着手所作的一切事上降福你。既然在这地上总少不了穷人,为此我吩附你说:对你地区内困苦贫穷的兄弟,你应大方地伸出援助之于。”在豁免年所有债务都要一笔勾销,所以法律特别强调了豁免年。
在多俾亚书中,因帮助别人而双目失明的老多俾亚仍向他儿子小多俾亚训导:“你当用你的财产救济一切行义的人。施舍时,你的眼不可睥视;对一切穷人不要转面不顾,这样天主也总不会转面不顾你。若你多有,就该多施舍;若你少有,也不要怕少施舍。因为这样做,是为你自己积蓄困厄时日的宝藏,因为施舍能救人脱免死亡,防止人陷于黑暗,因为,为一切施舍的人,施舍在至高者台前,是一项悦意的礼品。”
所以施舍是以色列人生活中一大项,许多虔诚的人将1/3奉献,1/3施舍,1/3留用,若瑟一家一直是这样做的。一个不帮助贫困扶助弱小的人在以色列是被看不起的,这样的吝啬鬼是不自信,也不信任天主,是对天主的伤害,对他人的摧残,也是对自己灵性生命成长的阴碍,是罪恶。后世有人研究认为这个古老而备受推崇的施舍传统,可能减少了以色列人挨饿的情况,以及随之而来的大脑损伤,尤其对于孕妇,这致使以色列人智商普遍很高,以后在各个领域为人类文明做出了巨大贡献。
智慧书、箴言和德训篇中有许多这样的祈祷:“穷人和富人,二者都是天主所造,富人宰割穷人是播种邪恶,他的收成必是灾祸;目光慈祥才蒙祝福,心灵纯洁才得上主所爱。”(箴言22)“谁对穷人的呼求充耳不闻,他呼求时也不会得到应允。”(箴言21)“不要拒绝救济穷人生活的急需,也不要使急难人的眼长久望着你。不要激怒困苦中的人,不要转目不顾乞丐而叫他生气。也不要让有求于你的人在背后咒骂你,因为,人心在愁苦中若咒骂你,他的创造者必要垂听他的哀求。”(箴言4)“为人慈善是造福己身,残酷的人反自伤己命;恶人所赚得的工资是空虚,播种正义者的报酬才是真实。”“我儿,你救济时,不要加以斥责;你施惠时,不要说使人伤心的话。露水不是可以消除炎热吗?同样,一句好话比恩惠更快人心。愚人只会无礼责斥人,悭吝人的恩惠使人目光消沉。”(德训篇18)这规定了施舍者对被施含者的尊重和爱,正如以色列法律最伟大的原则:爱天主在万有之上,及爱人如己。一个人无论鄙视谁,一个最卑微的人,或一个罪人,或自己,都是对一个以天主肖像创造的生灵的鄙视。施舍救助是爱的表达,是人性的表现,为天主所悦乐,是人类希望被拯救及参与拯救的具体行动。以色列人在圣咏中高歌:“眷顾贫穷的人真是有福!”
在整个民族强烈的天主法律意识气氛下,在虔诚的家庭教育下,耶稣由无意识的被动的成长过程进入主动的有意识的成长时期。他的生命中有了责任,他要学会控制生命。他不再仅仅是长大,而且要将一切的心灵成长都控制在意志之下,他要闯出一条自己的路。如同行进在森林中的军队,也伐木,也前进;又如同被锻打的铁,在火和力下取得形状,甚至成为锋利的剑。他不屈不挠地成长着;身体和意志。他要操练身体,也管理感情,他劳动也思考,使由善恶树下泛滥的洪流,归于生命。他在天主的爱中,在人类的生活中成长着,他将自己完全投在天主之内。他逐渐成长为一个有思想的青年,真正的人,逐渐明白自己与天主的关系,对天主的责任,对人类的责任,还有对自己的责任,以及对这责任的回应。
他常常独自躺在山坡草地上,蓝天包着他,阳光盖着他,四周静静的,只有鸟的歌声、虫的欢鸣和花草悄悄吐露的芳香。无花果树撒下浓浓的荫凉,老橄榄树弓着背像七弦琴在风中唱颂,羊儿自由自在地吃着草,白色的赫蒙山,馒头一样的大博耳山,
一望无际的厄斯得隆大平原,在这里,人的心胸会像蓝天大地一样开阔,像白云一样自由。在这里,会感到离天主很近,耳目所及,口鼻所嗅,四股所感处处是美妙的造化。野地百合的美丽使撒罗满的盖世豪华难望项背,天空鸟雀来去无牵使富有家产,心系财富者徒然长叹,那盛开的如云春花,那茂密的无边芳草,那累累的秋日硕果,那神奇美妙的一草一木,一虫一鸟,多么丰厚的恩赐啊,这是天主用了漫长的六天为人类预备的居所,简直是无度的慷慨。
天主使一切尽善尽美,竭尽全力使人幸福,然而人却似乎很不幸福。多么浩瀚的世界让人随意驰骋;多么伟大的头脑,丰富的心灵,甚至那小小的身体也比宇宙还要浩大、富有;而且造主天主又给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人真该幸福无比!可是人却要互相倾轧,只愿锁在自我身上一方天地,蜷缩在有形有限的体积之内,贪婪、自私、残忍,人为何在宇宙中显得如此不协调?人人向往美好幸福却为何处处制造苦难和破坏?
人在自我毁灭,自我折磨,人类需要有一位圣者来揭去蒙蔽,使人看到原来的人,原来的世界。人妄吃善恶果,自作聪明的结局并非暗无天日,天主曾许诺:女人的后裔要踏碎蛇头。谁去踏碎蛇头呢?在我思考人类的悲哀时,我为此做了什么?谁是“那一位”?谁是默西亚?只是他人吗?默西亚、那一位又会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呢?
耶稣很喜欢这段经文:“上主起初就造了人,并赋给自决的能力;又给他定了法律和诫命。假使你愿意,你就能遵守他的诚命,成为一个忠信的人,完全在于你自愿。他在你面前安放了火与水,你可以任意伸手选取。生死善恶,都在人面前,人愿意哪样,就赐给他那样。因为,上主的智慧是广大的,他强而有力,不断在察看着万物。他的眼晴注视敬畏他的人,他洞悉人的一切行为。他从未吩附人做恶,他从未准许人犯罪。”
在很强的自我意识下,在对天主圣意的寻求中,小耶稣成长为一个极富魅力的青年。他温而厉,威而不猛,乐于施助,富于同情,目光敏锐,思想彻底,并具有天赋诗才。他宽容平和的气质使一切暴燥和怒气俯首温顺,他穿透一切的目光使最野蛮者摄服,却使寻求慰藉的人获得最大安抚。他对经典的掌握使人敬佩,他的正义使人崇仰,他的高尚使人景慕,他伟岸、荣美、圣洁的形象更赠添了几分天然领袖魅力,他具有极强的心灵力量。他是玛丽亚和若瑟的喜乐,是青年人的理想,是成年人美好的希望。
对于耶稣的成长,玛丽亚和若瑟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在以最理想的方式发展着,达到最理想的目标,那目标便是“默西亚”。
耶穌喜静思祈祷,却绝非“两耳不闻窗外事”,木匠房是人们谈天说地,交流观点的聚会所,村民们在这里讨论政治、宗教、农活和家庭的各种问题。犹太人都熟悉自己民族的经典,一生中经常学习和研究《圣经》是每个人义不容辞的责任。长篇背诵是任何普通人都可做到的,并能详尽解释,被称为“愚鲁人”的仅指没有上过经师学校,其实老百姓可能比经师更敏锐。他们又身处东西交通要道,各种文化在这里碰撞融汇,使这里的人们既具有深厚的民族文化基础,又涵盖广阔的异城思想风情,眼界开阔,思想活跃,形成一个全民文化水平高,思想深刻的传统。木匠房常有许多新颖尖锐的观点,对于黑落德的苛政,民族文化的不受重视,天主的选民受辖于异邦人,仁人志士的革命悲剧,贫富悬殊的拉大等等,都是人们常谈的话题。由于主人的安祥、美善,这里的气氛总是和平温馨而神圣,多参与意识、建树态度,而少抱怨、牢骚。女主人玛丽亚常为人们准备着饮料和食品,都是自家制作的果汁、糕点。耶稣把木匠房归置得很有条理,若瑟边干活边宽厚地听人们谈古论今,他说话不多,却总能微妙地使谈话保持神圣,这在以色列是很平常的事,他们的生活中处处充满天主。若瑟一家的生命更是被天主所照透,人们从木匠房出去时总是愉快轻松,将平安和喜乐传往各处,带着热情和信心走入生活。
耶稣逐渐明白,这个属于“司祭的国家,圣洁的人民”的以色列并非都是完美的司祭,并非都圣洁,然而,“天主的法律”却的确培养了以色列的奇特伟大,卓尔不凡。“天主的法律”养育了一个特殊的民族,一个充满希望和生命力的选民集团,正如人类虽然罪恶累累,痛苦艰难,但仍不失“天主肖像”的光辉,默西亚必会出自以色列!但是人如果自己不先当默西亚,默西亚永远不会降临于他。然而在希望和光辉中,耶稣也看到人的无能为力,一个人在庞大的人类惰性前是那样束手无策,被世俗力量漩卷着倾泻直下,人类本身无力自拔,“必死的肉体重压着灵魂”,人无法飞翔。不完美的人,陷于泥淖中的落难人,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自救或拯救他人,但是也的确有办法有能力,那就是——天主,仰望天主,拉住天主的手。天主的拯救!天主的拯救!耶稣胸中鼓满清风,天主就在这里!这是一个强烈的,却仍有些模糊的意识,但是在他的人性中有另一种神圣的力量在拾头,他入迷地望着它,如望着海洋中的日出,那是什么?
玛丽亚照顾一家人的吃穿,管理家庭,总是温和亲切;若瑟是一家之长,沉着、宽厚、勤劳。这是一个爱的家庭,爱化解了情欲,焚净了本性,降生了至福。有耶稣在他们中间,一切便容易达到完美圣洁。似平不是一个整体的家庭,却比通常的家庭更亲密,亲密而各自保持纯洁独立,为了那一次蒙召,那一次承诺,默默地一生持守。不求奇迹,不求殊荣,在日常生活中保守着圣洁。没有肉体的深入,却是心灵之共融,他们比任何家庭更幸福,因为这是真正的爱情。由此真爱,他们为世界带来了生命的活泉。
若瑟身为一家之长,做了良好典范。他在耶稣平凡的时期给予了关怀,在耶稣柔弱的年龄给予了信任,他没有要求耶稣显奇示异,没有因为耶稣给他和玛丽亚带来的苦难而抱怨,在各种形势下,他坚守着盟约,谦逊无忧。他在耶稣是个普通人的19年中,接受了玛丽亚的童贞,善尽父亲和丈夫的义务,而不索求任何权利。在除了梦中天使传报外没有任何其他证据的经验中,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和使命。在信仰的漫漫长夜里,为似乎毫无作为的天主坚守着盟约。以色列人都知道在人类的漫长历史中,在宇宙的茫茫时日中,天主从来没有离开,即使他不说话,他的造物却分秒不停地彰显着造主的荣耀。他们也知道,人首先要善尽自己的责任,天主的安排自然会来到,因为天主是爱的天主,比父母更慈爱的天主,人需要无限智慧、无限爱的天主的照料。天主不会让黑夜长久存在,他安排黑夜,是为了让旭日更辉煌地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