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之美丽
“天主,你垂目下视,观看上天和下地,从尘埃中提拔弱小的人,从粪土中举扬穷苦的人,使那不孕的妇女坐镇家中,成为多子女的母亲,快乐无穷..…”安纳和雅敬不再受轻视,全村人都来祝贺道喜,似乎因了他们生孩子,别人也得以轻松,虽然只是个女孩。安纳、雅敬也为此而高兴,但更令他们高兴的是可能与默西亚有缘了,默西亚国的子民中将有他们的后代。
以色列人习惯在孩子出生后第八天为他们取名字,如果是男孩还要受割礼。安纳和雅敬想来想去,祈祷了又祈祷,认为“玛丽亚”最适合这小女婴。玛丽亚一名含义是:光芒照耀的海洋、海星、启明星、苦海等意。此名的意义可能来源于古人出海没有罗盘指示方向,常用金星来辨别位置,所以引申了这些含义。以色列人很重视名字,而且许多名字与天主有直接关系,比如:人——天主的肖像,达味——天主的爱者,厄利亚——雅威是天主,依撒意亚——雅威是救恩,耶肋米亚——上主高举,等等。
老夫妻俩将这个晚年得来的女儿,视若掌上明珠,整天整夜合不拢嘴地看着她笑,睡了觉在梦中也全是她的形象、声音,她的一笑一哭,皱一下眉头都牵动着他们的心。他们为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为她长了一两高了一分而惊喜,她比父母的心头肉更要贴近父母的心。但是她的父母知道最好、最有保证的爱是把她交托给全能、全知、真善美圣的天土。人的疼爱再深厚也是有限的,人的智慧和能力也是有限的,天主,只有天主能给人圆满。以色列人都喜欢唱这首圣咏:我的灵魂,你要赞美上主,一生一世我要赞美上主,一息尚存我要歌颂天主。你们不要一心依赖王侯大臣,也不要依赖不能施救的世人。他的气息一断就要归于灰土,他的计划立刻化为乌有。凡是以雅各的天主为扶助的人,以上主天主为自己希塑的真是有福!上主创造了上天与下土,海祥与其中的一切所属,他持守信实,直到水久....
安纳和雅敬对这小生命精心呵护,悉心照料,从她的存在中享受快乐,从对她的服侍中体验生命。小女孩的眼睛格外明亮、灵活,盯着那橄榄油灯焰看个不停,那初生的脸庞上浮现着神秘。灯花映在那亮晶品的眼睛里像两颗星星,闪闪烁烁,灵光流溢,小小心灵在安纳和雅敬不知道的世界里畅游。夫妇俩又高兴又神秘地互相说:“她在看着,她在看着。看,她在想心事呢。啊,这是多么奇妙的事。”雅敬把灯从墙上摘下,移动它,女孩的目光也跟着转动,不停地叭嗒叭嗒若长长的眼睫毛,看着灯化不放,似乎里面有无穷奥秘。
小举小脚挥舞踢蹬,小嘴一张一合,表情纯洁专注,多么活跃的小生命。安纳、雅敬全神贯注地欣赏着她,陶醉于欢乐之中。她在想什么呢?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在眼前。这真不可思议!在这幸福、愉快、神秘的气氛中,婴儿看着,看着,一张嘴,笑了,像一朵花张开来,奇美、温馨、至洁、至乐。老夫妇俩竞愣了好一会儿,才惊叹出一声“啊!笑了,笑了,她笑了。”笑容竟如此奇妙,笑融化了他们,敬慕的欢欣在心中升腾,神圣的幸福洋溢全身。
以色列人非常重视对后代的培有,他们深知智慧之重要,更知道“认识上主是智慧的开端”。所以从婴儿在强辉中,甚至从母胎里就开始了宗教熏陶。孩子在虔诚、神圣、浓厚的宗教气氛中孕育、成长,从成胎时就渗入了血肉、气质中。许多先知说:“你在我成胎以前就祝圣了我。”安纳摇着婴儿的摇篮,为她唱圣咏和智慧书,讲创世纪。小女孩像能领会歌声的含义,朝母亲看着、笑着、蹬着腿、挥着小拳头,小嘴张张合合,似乎与妈妈在同唱。
清朗的夜里,安纳、雅敬一左一右陪着摇篮中的女儿,坐在高高的棕榈树下,看群星闪烁,夜空光辉流泻。纳匝肋离地中海不过30多公里,地中海的月色比“地中海的阳光”还要声名卓著。月轮清纯光洁,华光四射,映着地中海的碧波,水天相映相辉,分不清波光月色,有一种不可琢磨的神秘气氛和迷醉的柔情,所以在古代这里许多部族崇拜月神。亚巴郎就是离开崇拜月神的乌尔去客纳罕的自由旷野寻找唯一大神的。披着奇迷的月华,安纳轻悠地为女儿唱颂:
“普世的大地广土,请你们欢呼天主!请歌颂他圣名的光荣,请献给他辉煌的赞颂……”
“天主,你是我的天主,我急切寻觅你;我的灵魂渴慕你,我的肉身切望你,恰有如一块干旱涸端的无水田地。昔日我曾在圣所中瞻仰过你,为看到你的威能和光辉…”
一首一首,声韵悠远,歌喉优雅纯美,心神飘逸。
有时雅敬用梦一般舒缓低沉而热情的声音为女儿讲述创世纪:“在起初,天主创造了天地。大地还是混沌空虚,深渊还是一片黑暗,天主的神在水面上运行…”
小玛丽亚似懂非懂,在美丽的意境中,望着星光月辉闪烁在深邃的夜空,她自己好似就坐在那月亮上,拨弄着一颗颗星星,晃啊,晃啊,晃着一个个美丽的梦。
斗转星移,月缺月圆,一个又一个奇妙无穷的星空伴随着女婴小小的心灵,有节奏的呼吸,闪眨的睫毛,小女孩长大了。春来秋去,花开花谢,伴随着爸爸妈妈优美的讲述,亚当厄娃与苹果树,亚巴郎与海边的沙,雅各与天梯,黑羊与白羊,梅瑟与火焰,红海与旷野,若苏厄与太阳…小玛丽亚满三岁了。她已经能唱许多圣咏,背诵智慧书的一些章节,还可以发挥爸爸妈妈讲述的故事,与爸爸妈妈同唱:“高天陈述天主的光荣,穹苍宣扬他手的化工;日与日侃侃而谈,夜与夜知识相传。不是语也不是言,是听不到的语言:它们的声音传遍普世,它们的言语达于地极…”稚嫩童声,纯真心灵的赞美听起来令人别有一种惊心和感动。
三岁生日是孩子断奶日,按传统举行大庆贺。老年得子,庆贺更为隆重,有几个大道上碰巧过路的希腊人也来参加了。宴席上小主人需要唱圣咏,跳舞,背诵智慧书、箴言等圣卷中的章节。安纳帮助小玛丽亚精心准备,与她一同温习学过的经书,教她跳舞。以色列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所有的庆节都是载歌载舞,甚至丧礼也被哭丧妇变成了哭歌与哀舞。小玛丽亚聪慧灵秀,一点即通,舞姿优美舒展。天真活泼,目光神圣遥远,天然带着庄重和宗教的虔城,背诵、唱咏都清晰、美好,人们为她惊叹不已,甚至有人暗想:“这小女孩太美丽、灵秀,她属于这个世界吗?太好的造物,神往往要收回去,她会活长久吗?”素有审美心的希腊人也为小玛丽亚震撼,互相议论说:“这个女孩儿像柏拉图‘至善’的形象,她太美丽圣洁,这样的女孩儿在希腊是属于神的,要进神庙做女祭司,人间享用不起。”另一个说:“你知道以色列民族整个都是属于神的啊。”前一个赞叹不绝地说:“毕竟不同,毕竟不同。属于神的就是属于神。”
小玛丽亚微笑的脸庞含着圣洁,愉快的情绪透出崇高。三岁的她,健美清秀,有四五岁的个头,浓密的浅褐色睫毛梢部是金黄色:褐色的眼睛像雾中珍珠般闪着天真聪颖的光芒:眼眉柔美弯曲,如远山笼烟,显得典雅恬美;童贞的前额像镀着一层金色阳光,纯洁的面孔玉雕一般雅致娇媚;淡金褐色长发整齐地扎成一条辫子,发丝较细,光色朦胧,围着洁白细腻的面孔如一轮光环。她秀美纯洁,全身流溢着空灵,似乎是光芒化成,冰水融成,使所有看到她的人心灵明静安适。
安纳看着女儿,欣赏着,深深的感激从心中涌起,天主赏赐了一个怎样优秀的女儿啊。她的确不同凡响,她是美、是圣洁、是幸福,她是属于天主的。她太聪敏、太纯洁、太真诚了,而太纯的往往太容易受伤害。“天主,你创造了这奇异女孩,求你也保护她,她是属于你的。”母亲默默祈祷。
雅敬抱着女儿让她立在自己对面,问她:“玛丽亚,做为断奶日纪念,要送你一件礼品,你喜欢什么呢?”
小玛丽亚闪着天真的眼睛,想了想,认真地说:“我要爱。我要妈妈的爱,爸爸的爱,要天主的爱。如果你们转脸不看我,我就什么也没有了。你们看着我,你们爱我,我就有了一切。”
雅敬看着女儿,满心惊奇和感动,泪水几乎要涌出,却保持平静的口气问她:“玛丽亚,你刚才说的这些,你爱他们吗?”
玛丽亚看着父亲,又看着母亲,使劲点着可爱的头,肯定地说:“我爱,我全心的爱。”看着女儿真诚的神态,雅敬抱过女儿,紧紧楼在怀里,哭了。小玛丽亚伏在父亲肩上,感受着他血脉的跳动,她看到父亲和母亲都哭了,就用小手为父亲擦眼泪,又伸开胳膊搂住妈妈的头,用唇吻妈妈的眼泪,说:“妈妈,你的眼泪是咸的。”
雅敬为小玛丽亚特意编制了许多小东西,有小桌子,小椅子,小筐子,小篮子,她日日牵着妈妈、爸爸的衣裙去果园或田地里帮父母干活。四野里的一草一木、一块石头对孩子都是奇妙的,她常常跪在地上入迷地观察野花、小草,各种小动物。那透明的花瓣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在轻风中微微颜动,像跳舞像唱歌,像喜乐地欢笑。它们多快乐,多美啊,小玛丽亚不由也咯咯地笑了。各种花色的大蝴蝶,嗡嗡唱歌的小蜜蜂,一会儿亲吻这朵花,一会儿又和另一朵花嬉戏。大蝴蝶只在花儿小脸上吻啊吻啊,小蜜峰却使劲钻啊钻啊,像小玛丽亚往母亲怀里钻一样,难道它也到花的怀里吃奶吗?有时小蜜蜂飞走了,小玛丽亚便轻轻捧起一朵花伸舌尖稀舔花朵深处,噢,真的很甜呢。有时看着母亲把麦粒往地里撒,她也觉得很奇怪,就用小手挖出来,仔细看来看去,为什么要埋进地里呢?妈妈便告诉她种子在地里慢慢发芽长出绿苗,就会成为麦子,并在长出苗后挖出一个给小玛丽亚看,指给她曾经埋进去的麦粒。
山上视野开阔,春夏季节望不到边的树蓬蓬勃勃地开满了花,白色、粉红色、淡黄色,在微风巾翻腾着,散发着香味,小玛丽亚常不知不觉地被这奇妙的景色迷住,像要醉倒在花海中。两三个穿红、蓝、白衣服的人在花团中露出一点身子,那是为树梳妆的人,他们多像蝴蝶或蜜蜂。她模模糊糊想起父母讲过的创世纪:“在上主创造天地时,地上还没有灌木,田间也没有生长蔬菜,因为上主天主还没有使雨降在地上,也没有人耕种土地,有从地下涌出的水浸润所有地面。上主天主用地上的灰土形成了人,在他鼻孔内吹了一口气,人就成了一个有灵的生物。上主天主在伊甸东部种植了一个乐园,就将他形成的人安置在里面。上主天主使地面生出各种好看好吃的果实:智慧树和生命树在乐园中央。”
树下随风起伏的深绿色麦田像天空一样亮滑,如同落在遍地野花中的一块块镜子。这里或那里,一两个人在里面锄地,一个小孩坐在地边上,他的父亲正在倒给他水喝,小孩伸开双手,真可爱,父亲蹲下看着他。小玛丽亚想起母亲也是这样喂自己水喝,她不禁叫出声来:“妈妈,妈妈。”亲昵地叫妈妈,焦急地找妈妈,娇娇地看着妈妈。安纳听到女儿叫,向女儿看着。“妈妈,我要喝水,”小玛丽亚张着小手急切地向妈妈说。其实她不是要喝水,而是要那份亲情,那份可爱。安纳放下活赶来。水瓶就放在女儿身边,她拿起水瓶,打开,微笑着递给女儿。小玛丽亚便搂住妈妈的脖子,亲吻妈妈的脸、脖子、手,而只喝了一两口水。安纳任女儿亲吻,抱着女儿抚慰这纯真的心灵。等女儿亲吻够了,她也亲一亲女儿,然后放下女儿,微笑着看着女儿说:“妈妈要回去干活,玛丽亚自己玩好吗?”小玛丽亚欢快乖巧地答应:“好,妈妈。妈妈,我爱你,还有爸爸,请告诉爸爸我爱他。还有天主,我爱天主。”安纳吻一吻女儿的额头,答应说:“我会告诉爸爸。至于天主,他已经听到你的爱了,也接受了,他也在爱你。”玛丽亚使劲点着头答应“嗯”。在父母休息的时候,她就唱歌跳舞,让父母高兴。老年的雅敬、安纳得到了安慰。
在家乡美丽的风景,纯朴的乡情,圣经的氛围中,小玛丽亚顺利成长着。她大概五六岁的时候,一件不幸的事情在她快乐的童年中投下了一片阴影:雅敬去世了。玛丽亚看着父亲那默然不语的身体,莫名其妙,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父亲怎么了,为什么不答应她的呼唤。丧礼上人们穿丧服哭号、祈祷,小玛丽亚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气氛使她害怕,她惊讶地看着人们将父亲抬上木架,看人们哭号,尤其是哭丧妇哭天抢地,她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哭。心里只盼着父亲早些醒来。她拉着母亲的手,突然感到母亲苍老了许多,高挑的身条弯曲了,面容憔悴。她想起冬天的草,全身不由自主地刷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响,呆呆地看着母亲。安纳急忙揽住她,紧紧揽着,她仍剧烈颤抖,偎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感到恐惧、发冷、委屈,就是想哭。安纳揽着女儿,不住地安慰、抚摸,自己的泪水也滚滚淌落。
那个葬礼在小玛丽亚的心灵上留下了不灭的阴影。送葬队伍在村西墓地中停在一个山洞前。小玛丽亚呆呆地盯着山洞,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她蹲到父亲身边,闻到一股很香的药草味,她想掀起蒙在父亲脸上的白布,跟父亲说句话,但母亲把她拉住,一个堂哥抓住她,抱着她往后靠。她似乎看见父亲枕着许多药草,好像脖子和胳膊底下也有,她自言自语说:“这么多东西,父亲连翻身都困难呢。”抱着她的堂哥无限哀伤,将脸伏在小玛丽亚的头发上,流着泪。
四个男人拾起木架上的布单要将雅敬送入石洞,两个在前,两个在后,慢慢移动。小玛丽亚突然放声大哭,拼命要挣脱堂哥的胳膊,哭喊着:“父亲,父亲!你们不能将父亲放在这里,那里面又黑又冷。”安纳跪在玛丽亚身边,抓着她的胳膊,泣不成声。小玛丽亚向安纳求救说:“妈妈,求求他们不要把父亲放在这里。父亲要回家,我要父亲,我要父亲。”她的哭嚎是绝望的。堂哥轻声对她说:“玛丽亚,听话,不要哭,哥哥带你进去看看父亲。”小玛丽亚竟戛然止住哭声,哽咽着,泪眼模糊地看着哥哥说:“我不哭,你带我进去。”她两眼紧町着墓门,走在前面,拉着哥哥。父亲躺在石床上,身上盖着一张大布单。“父亲…”她一声大哭,可是她被自己哭声的回音吓住了,又一次戛然而止,惊慌地向石壁上张望,愣了一会儿。她又看着那布单,突然不敢去揭开,竟然想那里面是父亲吗?为什么连头脸都盖住?哥哥趁她发愣的时候,抱着她出去了。小玛丽亚站在母亲身边,拉着母亲的手呆呆地看人们进去出来,又解开大石上的绳子,“咣”一声,大石挡在墓口。“不!爸爸——”小玛丽亚再次绝望地哀嚎起来,无法止住。堂哥紧紧抱起她来,不管她如何挣扎,将她带回家。小玛丽亚一路回头向着坟墓大哭不止,伸着胳膊不停地喊着:“父亲,父亲……”
在院子里,安纳坐在女儿对面,看她不住地哭,轻声告诉她:“父亲离开我们了,他是回到天主的怀抱中。亚巴郎在那里,有一天我们都会在那里会面。”安纳竭力装出轻松的样子,以减轻死别对小小心灵的压抑。玛丽亚听说过亚巴郎在天主的怀抱中,可是父亲被关在山洞内,如何能去天主那里呢?小玛丽亚哭着,哭着,泪眼看见了母亲。她眨眨眼,看清了,那是憔悴苍老的母亲,母亲竟变成了这样,以前她那样红润,生气勃勃,现在却成了土灰色。玛丽亚想起去墓地前自己那种恐惧的哭,便伏在母亲怀里,哭泣声渐渐平息。两只小手捧住妈妈的脸揉摸着,为妈妈擦去泪痕。
雅敬走后,很长一段时间,小玛丽亚寡言少语。死亡,对她有了实际意义,但她还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有时她问母亲:“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天主那里看望父亲?”
失去雅敬,家里的工作只有安纳和小玛丽亚操劳,有时亲戚们来帮忙,但大都是妇女,男人们不能靠近,偶尔家族的长子来看看。一个60来岁象征不幸和穷困的寡妇,和一个“家有女儿悲哀”的童年小女孩,她们的生活真陷入了不幸,不只是物质方面,重要的还有精神负担。但她们仍按家里习惯,1/3收成送圣殿,1/3施舍,1/3留用。她们自己没有能力再去圣殿,就托别人捎去,并常献自愿祭。她们的宗教生活更多,宗教气氛也更浓。她们仍是快乐积极的,虽然很艰苦。安纳担负起培养女儿的全部责任,她尽力使女儿摆脱死亡的阴影,重新欢快起来,但是心灵上的创痕是否真能全部抹去,她不敢确信。
安纳懂很多经书,都尽心教给小玛丽亚。在以色列妇女博学是不被提倡的,而且往往引起男人们的愤怒。但女儿很好学,母亲尊重她的愿望,雅敬也曾是这样做的,并尊重安纳的学识。艰苦的生活使她们对默西亚的盼望更为迫切,那些关于默西亚的预言也是她们最感兴趣的,母女俩常在一起唱诵:
“我看见你,却不是在现在;我望见他,却不是在近处;由雅各将出现一颗星,由以色列将兴起一权杖。”
我在神视中看见:有一位相似人子者,乘着天上的云彩而来,走向万古长存者,并被引向他面前。他便赐给似人子者统治权,尊荣和国度,各民族、各邦国、及各异语人民都要侍奉他:他的王权是永远的王权,永存不替,他的国度永不灭亡。”
“万邦为什么嚣张,众民为什么妄想?世上列王群集一堂,诸侯毕至聚首相商;反抗上主,反抗他的受敷者;‘来,我们挣断他们的捆绑,我们摆脱他们的绳缰。’坐在天上者在冷笑,我主对他们在垂目。在义怒中对他们发言,在烈火中对他们喝道:‘我已祝圣我的君王,在熙雍我的圣山上。‘......“
“关于你的人民,和你的圣城已注定了七十个星期,为终止过犯,为结束罪恶,为赔补正义,为带来永远的正义,为应验神视和预言,为给至圣者敷油。你应该知道也应该明白:自从颁发重建耶路撒冷的命令,直到受敷的君王,共是七个星期:再经六十二个星期,城邑的广场和沟渠,要重新建起来,且是在困难时期。六十二个星期之后一位受敷者虽然无罪,却要被杀害,且那将要来临的首领的民族要破坏这城和圣所。”
经师就是根据这些预言计算出默西亚的日期,算出他的身份,可是人们并不理解这些预言。有一个最明朗的希望,以色列却没有人注意到:“看,童女要怀孕生子,他的名字叫厄玛努尔。”依撒意亚的预言被隐在最晦暗的幕后。人们期待已久,并已设想了许多种可能性的发生,而事情却往往以出乎人的意料,又以最合情理的方式出现。
这些预言对小玛丽亚来说都是抽象的,但是她凭借一颗童心的直觉也许明白了别人所不明白的一点什么,或许那是本质。她那一双美丽的眼睛闪烁着渴望之光,问妈妈:“我愿意见到他,他就要来了吗?我要为他祈祷,他会带回爸爸吗?他一定是不死的。”小玛丽亚预备她的房间,她的花园,预备她的心灵,她天天翘首盼望,真的希望哪天默西亚突然站在她的眼前。
玛丽亚长大了,花草熏蒸着她的馨香,云雾缭绕着她的袅娜;天空铸造着她的童贞,世事磨炼着她的理智;祈祷燃烧着她的爱情,圣经陶冶着她的崇高,天主的气氛将童贞的女儿化育成神奇。14岁的玛丽亚显露出不平凡的美,挺拔袅娜、健美纯真:步态轻盈,举止从容,庄重典雅中透露出舒缓优雅的田园风韵。面貌纯洁秀美如阳光一样明媚,含蓄着异常温柔的徽笑,却又有一种淡淡的忧郁,好像茅草中透过的朦胧光晕。目光清澈,眼目闪动如流水一般似能听到水声淙淙,却含着玄秘的难解深奥。瀑布一样的金褐色长发整齐地披在肩上,在白色纱披下隐隐约约,随着步态有节奏地摆动在腰际,更显出袅娜身姿。她浑身如裹着一层绚丽的阳光,灿烂而迷蒙,她的欢快纯洁感染着每一个见到她的人,她的笑容反映到所有看到她的人脸上。她是天爱的硕果,是大自然美之精魂的化身。她和女伴们一起放羊,在田间干活,一起绣花、编织,到水泉汲水,她同别人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甚至比别人更艰苦,她要用自己的劳动维持母亲和自己的生活。而她的灵魂、她的精神、她的美、善、真之品行又的确卓尔不凡,她至纯无玷,毫无罪污,她里里外外整个人都属于天主,毫无暗角,但她却以为自已比平凡人还要平凡。
无论何时她总是温和端庄,恬淡愉悦,如森林之风,活泼时不失安静:又如大海安静时也有活跃的生命波。动如秋日的音乐般明快,静如冬日的溪流般安和。她就是与美善圣洁真纯吻合的标准,是天主完美的肖像。她的美如春雨后的阳光清新纯洁,纤尘不染。她的纯洁,如净火之焰,过滤了尘世的呼吸。
以色列14岁的女孩子已是大人,要结婚生子做别人的妻子。男子一般在25岁左右才成家,他们要接受更多的教育,在社会上闯荡一番,锻炼成熟,以便有能力担负起家庭的责任。婚烟对以色列人来说是神圣的,人人必须结婚生子,这是天主的命令:“你们要繁育生殖,遍布大地。”安纳也希望玛丽亚有一个互相属有的丈大,几个孩子,过一种最合乎天主圣意的生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以色列青年男女接触机会很多,田间放牧,泉边汲水都可相遇,随和自然无拘无束,但进退有章,各守己道。婚姻更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过孩子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男儿心中有愿使托媒人登门相求,安纳家里门庭若市,老母幼女该早日有个男劳力撑起家庭栋梁,而玛丽亚却处之泰然,如事不关己般超然于外。她的心中有一个秘密。
整个民族都在期待默西亚的莅临,玛丽亚也不例外,而且比别人更为焦渴,迫切。她已经懂得思考在千变万化的世界里,在万事万物中自己需要什么?我能够做什么?天主愿意我做什么?我可以为默西亚的来临做什么?我的理想是什么?怎样去实现?我到底要什么?什么是我真正的内心需求?她感到在自己的身体内、在心灵中有一种潜在的力量,不断地涌向某一种期待,她迫切渴望着什么,愈来愈强,她感到自己的整个存在就是为了某种期待。她不明白那目的是什么,但确定明晰的是那一定与天主有关。她对天主的感受朴实真纯,如同对父母一样,甚至比父母更直接。她完全敞开自己的心聆听天主的旨意,实践天主要求的生活,她常对自己呼唤:承行主旨、承行主旨。她常说,天主,你是海洋,我是小鱼,我在你内生活,求你引导我的生命。她感到除了日常生活的召唤,还有一件事情,她纯诚、坦白地寻找着,思索着,聆听着。事实上,她的无原罪本质,完全无罪的生活,使她的宗教心理,对天主的体认,不同于一般人,她的圣德精纯,超越,她对天主的接受如同纯净的空气接受阳光。
一天,母亲告诉她,几个长辈和司祭商议愿意使她和若瑟成为夫妻,问她是否同意。由于玛丽亚是独生女,作为惟一的财产继承人,在道义上有义务结婚,而且在法律上必须是父亲本族的青年,以保证财产不外流。若瑟正是达味后裔,玛丽亚见过他,据说他常住加里肋亚湖边,在各地做木工维生,人们说他是个义人。玛丽亚知道母亲和自己组成的这个家庭需要一个男人支撑,她也理解母亲的苦心,对母亲的决定她不想反对,并且听说若瑟入选是因为他的手杖开出一束玉簪花。她微笑着想这是什么意思呢?但是她心中那个非常坚固的、强烈的渴望,灵魂的饥渴总是挥不去,躲不开,她也不想失去它,它使她愉快,她感到那个目标才是她生命的本质。她的眼前常常闪现出梅瑟在山上所遇到的那株不焚的荆棘,火焰中天主的声音常在耳膜中轰鸣:我是自有者、我是雅威、我是亚巴郎的天主,雅各的天主,你的天主。她对这位自有者、雅威、天主,有一种强烈的渴慕,她常常仰望神秘的夜空,希望从那里看到他的踪影:她也曾站在村庄后的山顶环视万紫千红的田野,雾岚蒸腾的远山,以及熙熙攘攘的大道,试图从那里寻到他的痕迹:鲜花的美丽,清风的和煦,蓝天的晶莹,白云的悠逸都使她心中充满敬爱,而向它们的造主俯伏叩拜。她望眼欲穿,想穿过造物看到背后的主宰。她焦渴地盼望默西亚早日出现,不只赶走罗马人,更将人从罪恶和苦难中拯救。
她看到了罗马的压迫,更看到了生活中许许多多人束手无策的罪恶和苦难,她知道罗马人也为这些所纠缠,并祈祷默西亚的拯救也及于他们。依撒意亚先知曾传达天主的旨意说:“埃及,我的百姓;亚述,我手的工程;以色列,我的产业都有福了。”她相信默西亚的平安一定是普遍的,只有普遍的平安才是真正的平安。她也希望自己能为默西亚的工程添砖加瓦,她的心灵完全关注着天主和默西亚,渴望着那个预感中的召叫,对结婚不太在意。默西亚的母亲只能有一个,那在于天主的安排,自己所能选择的是在生活中为默西亚的来临铺平道路,按天主的旨意去生活。
若瑟是达味族后裔,而且老家在白冷,达味本城。他是六兄弟中的老三,父亲的家在白冷城边上一所大宅院内。有一个犹太教师教育这六个调皮的男孩子,父母不太管他们。若瑟天分很高,领悟力强,是六兄弟中性格最单纯、平和、虔诚的一个,他淘气的兄弟们常用各种方法欺骗他,他从不在意。12岁生日过后他开始跟一个木匠师傅学手艺,他的宗教意识很浓,常抽时间去郊外一个叫马槽山洞的洞里参加几个老人自发的祈祷活动。若瑟的父母在他18岁之前便相继去世,他在长兄监护下,到18岁时开始独立生活,仅带了几件衣服,一点点钱往外地做木工。后来他到了加里肋亚海边西岸住下来,那里以后将成为提比里亚城,而这时候还是个小村镇。若瑟孑然一身住在水边,有时出去干活,有时接受别人送来的活,日子很愉快,也很辛苦、孤寂。那碧波荡漾的海水,白色的赫蒙山倒影,青山绿水便是他的伙伴,他常坐地上,面对不言的朋友们唱颂圣咏,这是他最愉快的休息。他每天进会堂,工作中也常独自祈祷,边干边唱圣咏,或诵智慧书。他对天主,对默西亚有一腔炽烈的热情,常为心中对天主热爱的焦灼所沉醉,自问:“我应该做些什么呢?”
若瑟个头高挺,面容英俊,留着胡须,性情宽和,待人热诚,帮助别人可拿出自己的全部所有,被人们称为“义人”。他到哪里都有许多朋友,但他却寡言而有主见,看事敏锐,判断力强,木匠手艺又极好,负责任,守信用,生意很红火。他很随和,不过更喜欢独处,对婚姻考虑很少,有种听之任之的态度,对默西亚却考虑很多,天天为他祈祷。他很钟情于加里肋亚湖和赫蒙山,并不留心女孩子,当主顾或朋友为他作媒时,他常拿她们与他的山水相比。玛丽亚选婿时,当地会堂长传话达味家族直系后裔的婚龄青年必须都去受选,他从命前往,没想到竟被选中。他手中的木杖莫名其妙开了一束白色玉簪花,真是怪事。当若瑟与玛丽亚见面时,他第一个感觉是想退却,避开,他被玛丽亚的圣洁和美丽震惊了。他一直以为加里肋亚海和白色赫蒙山是最圣洁美丽的,见到玛丽亚才明白那种圣洁和美丽是多么缺乏灵气,那种想法也是对造物主的不恭。他听说过玛丽亚的盛名,却不料是这样震撼,这是一位完全被天主照彻的人。他深感自惭形秽,但是已经决定的事情是不能反悔的,否则是对女孩子的侮辱。若瑟硬着头皮举行订婚仪式。
按传统,订婚双方若许下某种圣愿,在订婚前应互相告知,双方同意后才可举行仪式。男女双方单独会见时,玛丽亚告诉若瑟自己希望在婚后过有节制的生活,做为一个祭献。这正中若瑟下怀,马上一口答应:“我也愿意。”订婚男方需要准备一笔聘金,和一枚戒指送给女方,若瑟为玛丽亚戴上的戒指是一枚素玛瑙戒,在不同的光线下发出各种颜色。传统订婚期为年,在这一年内双方可以互称为夫妻,但不可同居。若有一方退婚,男方提出时不可索回聘金,女方提出则要加倍偿还聘金。
为了照顾安纳和玛丽亚,若瑟搬来纳匝肋,在安纳的院外不远处搭了一间棚子,既做工房,也做卧室。订婚后,若瑟去白冷老家一趟,到父母墓前凭吊。若瑟的父母去世后,兄弟们分散各地,只有两个仍住在白冷。若瑟告诉两个兄弟他与玛丽亚订婚之事,接受他们的祝福,然后返回纳匝肋。
订婚后的玛丽亚仍同往常一样生活,女伴们常来找她帮助做嫁妆,安纳总是比玛丽亚更热情地接待这些说说笑笑的女孩子们。